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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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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還添了桃花、蜂蜜、白芷這些,你且拿去抹一抹,可別留下疤痕來。”

沈采蘅一貫最是嘴甜,這會兒見著裴氏這般模樣,便湊上去道:“我做錯了事,娘打我也是應該的,沒事的。”

這一來一回的,沈采薇和裴氏母女兩個的感情就越發的好了。

再過幾日,顏家就有消息說是顏五要進京趕考,沈采蘅悶悶的生了場無人可知的悶氣,心裏難受得很。只是,她的事也隨著顏五進京趕考也漸漸的沒了聲響。宋氏那日壽辰上倒是把事情看在眼裏,雖然心裏有幾分懷疑但也知道這事不好過問,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秋日漸漸到了尾處,等到天上落了雪,一陣子的冬風刮來,這一年的梅花節就到了。

因為知道顏五已經去了京城,必是來不了梅花宴了,往時對這個最積極的沈采蘅反倒是懨懨的提不起勁頭來,反倒是被沈采薇拉起來的。

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才打扮整齊的出了門。等著她們的馬車到了園子門口,沈采薇方才松了口氣,戳一戳沈采蘅軟軟的面頰,氣惱道:“好險沒遲到!這回要真是遲到了,我就、我就把你得來的那些梅花全插你頭上去?”

這個威脅實在是可笑。沈采蘅不由得捂了帶著雪帽的頭,眨巴眨巴眼睛就笑起來:“哎哎,哪有這樣的道理?”她聲音清脆,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玉珠子滾下來。

她們兩個說話的時候腳上也不停歇,那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踩在薄薄的雪地上,發出“嚓嚓”的聲響。因為是在外邊,她們兩個倒也不好說些過火的玩笑話,只是手牽著手,小心走著。

恰好到了路口邊上,忽而聽到簌簌的落雪聲,卻見梅花林裏走出一個帶著銀鼠暖帽、穿著蓮青色鶴氅的男人。他生的挺拔,長身玉立,一路拂開花樹走過來,殷紅的梅花和瑩白的雪粒都簌簌的落下來,一地暗香徐徐而來。

他似是也十分驚訝會遇上兩個小姑娘,先是往邊上讓了讓,然後才禮了禮身,說道道:“初來乍到,一時走錯了路,沖撞了兩位姑娘,還望海涵。不知姑娘可否指一指路?”他擡起頭來,英俊宛若雕刻的容貌叫雪光一照,倒顯得溫淡起來。

沈采蘅面薄些,不由得紅了臉,擡手指了路,輕聲道:“往那邊走。”

沈采薇倒是擡眼看了他幾眼,客氣而禮貌的回禮道;“原來是徐公子,上回扶助之恩還未謝過呢。”

那人正是徐輕舟,他聽得這話,仿佛才反應過來,面上顯出幾分詫異來:“原是沈姑娘。”他露出一點兒笑來,十分溫和的解釋道,“我適才不敢多看,倒是沒認出來。”

這話說得十分君子,無論是沈采蘅還是沈采薇都很是受用。

既是彼此相識,徐輕舟的態度便隨意了許多,從林子裏頭走出來,一邊和他們走著一邊和她們說話道:“我倒是第一回來參加你們這兒的梅花宴,不知可有什麽要註意的事?”

沈采薇見他神態自若,舉止從容,便客氣的應了一句道:“梅花宴本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玩樂,沒什麽要註意的,隨意便好。”

沈采蘅在邊上倒是搭了一句:“對了,你可只能投一支梅花,多了要被人笑‘花心’的。”

徐輕舟聽到這裏不由得笑出聲來,眼見著馬上就要到了女學生們會面的地方,他便止步和她們道別:“那麽等會兒我可要好好想想給你們兩個誰投梅花了。”

他說了話之後便轉身往另一邊走去,淡淡的影子投在白色的雪地上。

沈采蘅看了一會兒背影,然後便扯著沈采薇的袖子問她:“快說快說,你上哪兒認識的這麽一個?”

沈采薇卻不太想講徐輕舟的事——她本能的感覺到了徐輕舟那謙和外表下面的兇險,畢竟能夠穩坐在江南首富位置上的人是絕不會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所以,沈采薇故意把話題轉開了:“怎麽?顏五這才剛走,你就變心了?”她故意把聲音壓得輕輕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見。

沈采蘅聽了這話不由的紅了紅臉,跺了跺腳:“我不和你說了。”她一跺腳就進了裏面,頓時把徐輕舟給忘在了腦後。

沈采薇笑了笑,跟著她進了裏頭。

她們兩個來得晚了,杜若惜早就等急了,上來就拉住她們兩個的手抱怨道:“你們兩個可真是踩著點兒來,每回都叫我等著你。”

沈采薇握住杜若惜的手,笑盈盈的道:“壓軸的可不就是最後到的?”

杜若惜氣得笑了,伸手就要去擰沈采薇的面頰:“我倒是要瞧瞧,你這臉皮可是厚了多少?”

兩人說說笑笑,一時間鬧了開來,沈采蘅作為在旁觀戰的便不由得掩著唇笑了。

待得兩人鬧完了,杜若惜才湊上來說悄悄話:“你不知道呢,這些日子柳於藍和鄭午娘都鬧僵了。你瞧,這回這兩人連站都沒站住一起呢。”杜若惜正要指給她看,忽而見著柳於藍往這邊走來,不由蹙了蹙眉,心虛道,“她不會聽見了吧?”

話聲落下,柳於藍正好走到邊上,柔聲道:“采薇,有空嗎?我有話和你說。”她秀眉微蹙,目光盈盈,隱約透出些許的懇求來。

沈采薇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她往邊上僻靜的地方去。

比起去年半舊的鬥篷,柳於藍今年穿的倒是件嶄新的大紅羽紗。只是她近來清減了許多,看著竟有幾分弱不勝衣的柔弱姿儀。

柳於藍只一味得往裏邊去,等著邊上沒了人聲方才停了步子,轉頭笑了笑:“好了,我就說幾句話,你就放心好了。”她說到這裏,眼睫緩緩垂了下來,遮住了眼中覆雜的神色。

沈采薇擔心她有詐,不敢往裏去,站的遠了些才問道:“有什麽話,你說便是了。馬上就要開宴了,缺席可不太好。”

柳於藍擡眼看著她,眼眶忽而紅了紅,咬著唇問她:“上回是我錯了,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沈采薇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上回騙自己丟玉遲到的事。想來柳家已經因為這個而給了她壓力,叫柳於藍這麽個心高氣傲的都不得不來尋她道歉。

沈采薇這時候只作無辜模樣,搖頭道:“上回你做了什麽?怎麽要和我道歉?”

柳於藍用力咬著唇,好一會兒才沈聲道:“上回是我給鄭午娘出的主意,讓她去尋人偷你的玉,叫你遲到。”她頓了頓,啞聲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因為這個,我家裏都......”

她似是難以啟齒,好一會兒才恨聲道:“都已經給我另外訂了親。”想來那門親事壞到了極點,她說著說著,眼中不禁落下淚來,珠淚染在睫上,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上回我不過是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好在采薇你也沒事,我也真心悔過了。采薇你一貫好心,一定不會叫我一輩子都賠上對不對?”

☆、104

如果可以,柳於藍也不願意向沈采薇服軟。

她自小好強,哪怕是出身在柳家那樣重男輕女、荒唐不堪的地方,她也從來不願認輸服軟。一院子的姑娘,各個都有容貌有手段,但最後還是一個個的都被她踩在腳底下,柳家上頭的長輩亦是對她頗有青眼——當然,那些長輩所想的也不過是將她嫁個好人家好好扶助兄長或是柳家。

柳於藍自小便不敢松氣——她後面就是懸崖,只要略有松懈,必是要掉到懸崖底下粉身碎骨、萬劫不覆的。所以,她一直都是不曾心存僥幸,反而是認真再認真、努力再努力,事事都要領先於人,好讓柳家的長輩覺得她是奇貨可居,從而為她尋個好人家。

所以,她才會那樣厭惡嫉恨奪了自己的風頭的沈采薇。她明明什麽都有了為什麽要來搶她的?

只是,即使如此,柳於藍也不曾想到柳家竟會因為自己得罪了沈采薇而提早替自己尋了那麽一門親事。她知道自己訂了親的時候還未多想,不過是覺得奇怪:依著柳家素來的打算,肯定是要等著結業禮後賺夠了名聲再挑親事,怎麽會這麽快就定下?好在柳夫人身邊的安嬤嬤乃是她往日裏殷勤籠絡的,覺得她可憐便私下裏便透了幾句給她:為了叫沈家消氣也為了幫著兒子謀差事,柳夫人竟是要把她嫁給吏部郎中的傻兒子。

哪怕是早知道柳夫人的為人,見過庶姐乃至嫡姐的下場,柳於藍也依舊為柳夫人這樣的行事而心寒——親生的女兒在她眼裏竟也是不過是和豬狗一般可以買賣的東西。她知道這事在柳夫人那裏必是已經定下了,是不會因為她的哀求而改變。所以,柳於藍只得先去求自己的兄長,她本以為:她的兄長再無用再不堪但到底還算是個老實性子,總不會看著自己的親妹妹因為他的緣故而毀了一生。柳夫人再涼薄卻也是個視兒子為立身之基的女人,怎麽說也會聽一聽他的意見。

哪裏知道,往日裏看著“老實”的兄長聽了她的來意卻是瞪著眼睛的訓她:“七娘這是說什麽糊塗話呢?自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裏輪得到你一個女孩家置喙?我早前就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啊就是讀書讀的糊塗了!”

柳於藍不甘心,跪在地上苦求,聲聲皆如杜鵑啼血:“三哥,你我一母同胞,小時候你還抱過我上樹采果子呢,你怎麽忍心啊?”她拉著兄長的衣襟,淚如雨下,幾乎要哭昏過去,“我也知道三哥你一貫疼我。再等一等好不好?明年就要結業禮了,依著我的成績一定是前三,必是可以尋個更好的親事。我一個女孩家,所依所靠的還不是娘家?我嫁的好了,日後必會多幫幫三哥和柳家......”

她一邊說一邊磕頭,頭上都是紅印子,唇上咬出來的血也都咬牙往裏吞。她心裏想的卻是:若是日後真能尋了一門好親事,得了勢,她必是要把今日的屈辱都討回來,叫柳家大大小小全都跪在她跟前、

柳三公子本就是個耳根軟了,聽到這裏也猶豫了一下。只是他到底急著謀差事,再好的親事都及不上這一門親事來得合適,只得擺擺手道:“這事本就不是你我該管的。七娘你還是聽為兄的勸,回去安心備嫁吧,家裏再怎麽樣也不會少了你的嫁妝的。”

柳於藍抓著他的袍角不松開,一張白得沒有血色的面上顯出幾分絕望來:“三哥哥,你當真如此狠心?”

柳三公子卻不耐煩的拂了拂袖,扭頭不去看她:“好了,你回去吧,我只當你今日沒來過。這事若是叫母親知道了,那才叫麻煩呢。”

柳於藍也知道他這是威脅自己,想起柳夫人菩薩面龐下面的閻羅手段,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起身出門去了。

柳三公子對著親妹妹到底還是有幾分情意,忍不住在她身後嘆一句:“若不是你得罪了沈家,這事倒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這樣一說,他自己心裏那點兒不好意思也跟著沒了:反正家裏這麽多姑娘,哪個不是這麽嫁出去的?柳於藍確是他的親妹妹沒錯,可為著她這一門好親事,家裏花的錢也不少了——這可都是他的錢啊。既是好妹妹,家裏好不容易養得這樣大了,現下又已經得罪了人,就算是幫他這個哥哥也沒錯啊。

無恥的人總是可以更無恥,一步一步的踩在自己的底線下,一點一點的把底線往後拉,然後喝著別人的血肉往前走。柳於藍心裏惡心的要命卻絕對不願意就這樣輕易認輸。她聽了這話,先去找了鄭午娘——這事本就是她和鄭午娘一起做下的,斷沒有讓她一個人吃虧的道理,鄭家這樣的大靠山若真能出手,柳家哪裏會怕沈家?可是鄭午娘卻是個遇事就翻臉不認賬的人,開始還假惺惺的安慰了她幾句,到了後面幹脆再不理她,存心叫她背上黑鍋。所以,鬧到最後,柳於藍徹底和鄭午娘鬧翻了,只能厚著臉皮來尋沈采薇。

沈采薇自是不知道柳於藍的心態變化,只是蹙了蹙眉:“你的婚事與我有什麽關系?”她搖了搖頭,“好賴都是你家中父母替你訂下的。”

柳於藍實在忍不住了,滿是淚花的眼中顯出幾分淒厲的顏色來:“若不是你沈家以勢壓人,我家如何會這麽快的就把我許人?”

沈采薇吃了這麽久的虧,再也不會為著柳於藍的情緒而動容,只是淡淡的接了一句:“你家中所求是為了什麽你應該心知肚明。就算沒有我的事,依著柳家一貫的做派,八成也會為你訂下這門親事。你來求我原諒,說起來也不過是想借著沈家或者我父親的名頭向柳家施壓。再說,種因得因,種果得果的道理你也總是知道的。”

沈采薇的話聲落下,柳於藍再也裝不了柔弱無辜,她不由狠狠的瞪了眼沈采薇,本就激動的情緒也接近崩潰:“你以為我是想要做那些事嗎?你以為我就是天生的惡毒刻薄?若是我不去爭不去搶,早就掉到別人挖的坑裏去了,哪裏能安穩活到現在?憑什麽,你們這些只是投了個好胎的家夥,可以不爭不搶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們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和我搶,和我過不去........”

說到後面,她聲色俱厲,那尖銳的聲音幾乎可以劃破人的耳膜。沈采薇不由得退了一步,知道這個狀態的柳於藍實在不適合談話,只得退開溫聲道:“馬上就要開宴了,我先走了。你也別遲到。”

柳於藍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話,獨自一人扶著樹痛哭,待得沈采薇背影遠去了,她才慢慢的擡起頭,滿是仇恨的瞪著她。

在她的身後,穿著蓮青色鬥篷的年輕男人緩步走了出來,聲音裏頭帶著憐惜一般的笑意,溫溫和和的:“好姑娘,上回我和你說的事,你想好了嗎?”他雖是滿臉憐惜的看著扶樹而立的柳於藍,可是眼角餘光卻依舊粘稠而不舍的流連在沈采薇漸漸模糊的背影上。

柳於藍抹了一臉的淚水,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配合你的。也希望你能記得你的承諾。”

沈采薇的背影已經徹底瞧不見了,男人轉回視線,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顎,眉眼裏面都含著輕薄而冷淡的笑意,如同月光一樣冷冷的灑在人面上,冷得驚人:“我真喜歡你的表情和眼神,”他柔和又溫存的說著話,深沈的目光仿佛要望進柳於藍的心裏,如同是在看著自己最心愛的情人告白一般,“就像一只被逼到絕境,不得不亮出爪牙的小狼崽......”

柳於藍冷淡的勾唇笑了一下,眼底卻殊無笑意,但她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卻顯得更加漆黑明亮,那清新溫柔的面龐在梅樹映襯之下竟有幾分冷艷之色。到了這個時候,她剩下的也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的決絕,聽到這話也只是回之一笑,淡淡的道:“您過獎了。和您比起來,我還有得學呢。”

男人對著她溫柔一笑,眼神越加灼熱——他最喜歡的就是有意思的小姑娘。

沈采薇慢吞吞的出了林子,就被等在外邊的沈采蘅拉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瞧了一回兒,見她沒事才松了口氣:“還好你沒事。”

柳於藍的話到底在沈采薇留了痕跡,叫她心裏很有點覆雜意味。只是她也不願意叫妹妹多想,便伸手點了點沈采蘅的鼻尖,笑她道:“能有什麽事?柳於藍那胳膊還沒我粗,就算打起架來也是我贏的。”

沈采蘅撅著嘴道:“我這不是怕她算計你嗎?”

沈采薇只得拍拍她的肩頭:“好了好了,我也是吃了虧的,哪裏會叫她再得手一次?”又拉起沈采蘅的手道,“是不是要開宴了?咱們別多說了,快點過去吧。”

沈采蘅這才笑起來,拉著她的手問起自己關心的事來:“二姐姐,這回的梅花詩你替我想好了沒有?”

沈采薇卻不理她,故作正經的反問道:“捉刀這種有礙公平的事,是我會做的事嗎?”

沈采蘅連忙去拉她的袖子,又是撒嬌又是道饒,好不容易才叫沈采薇松了口。

她們兩姐妹在前頭歡歡樂樂,剛剛從林子出來的柳於藍卻看著她們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

☆、105

前頭的梅花宴果然已經開了,沈采薇連忙拉了沈采蘅對著上頭的先生禮了禮,然後才跟著入座,柳於藍就跟在她們後面,亦是跟著落了座。

大約是哭過了一場,現下的柳於藍反倒神色冷靜,落落大方。沈采薇本還對她的事心懷了幾分不忍,但見著她這模樣又生了一些懷疑,只是不好說出口,暗暗埋在心上罷了。

沈采薇估摸著自己馬上就要結業,也不願意去和那些第一次參加賞梅宴的小姑娘們爭風頭,不過是隨手寫了一首詩便遞了上去——總不過是玩樂罷了,到了她這樣的地步,低調反倒更顯沈穩些。反正,現下的松江女學裏面誰不將她視作才女,偶爾讓一讓旁人也是好的。

過了一會兒,先生收了花箋,分看起來,因著心情尚好面上不由得露出幾分閑適的笑意來。

沈采薇給自己和邊上的沈采蘅、杜若惜都倒了酒,笑盈盈的道:“梅花宴上的梅花酒,一年只能喝一回,我都惦記了好久。”

沈采蘅也是連連點頭:“是了,喝著甜滋滋的還有梅花香,確實是好喝。”她眨眨眼,隨手捏起一塊梅花糕,慢悠悠的吃起來,調侃道,“反正後面的贈梅,二姐姐你是不用擔心了。多喝點酒也沒什麽。”

這話說的卻是沈采薇已經和李景行定下了,再不用憂心婚事——贈梅贈梅,雖是雅事但也是從側面反映一個姑娘在婚嫁市場的身價,梅花多的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梅花少的卻是尋不到稱意的親事。

沈采薇瞪她一眼,面上微微有些紅:“混說什麽?好酒都堵不住你的嘴?”說著便沒好氣的把酒杯塞給了沈采蘅,低頭自己喝起酒來。

杜若惜倒是不知道這兩姐妹打得什麽啞謎,目光來回轉著,連忙拉了沈采蘅的袖子道:“可不準瞞我一個?快說,快說......”

沈采蘅瞧瞧瞥了沈采薇一眼,見她只是坐著並沒有攔著,眼珠子一轉便湊上來拉著杜若惜悄聲說起來。

她們兩個正說著李景行,卻不知道這會兒梅林對面的李景行正心煩著呢。

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個“不知從哪裏混進來”的徐輕舟和他手上的梅花,挑了挑眉,心裏煩得很——看來看去,還是情敵手上的那支梅花更好看一點啊。

李景行本就是果斷的性子,想了想後便拿著自己的佩劍在邊上的梅林裏頭刺了幾劍,落梅如雨,仿佛紅雪飄飛。他則是不緊不慢的給自己拾了一大捧的梅花。

跟在李景行身後的那人不由僵了僵臉,提醒他:“景行。你是不是忘了——一人只能投一支梅花的,要不然那些人指不定要說你如何花心呢。”

李景行捧著一大束的梅花,紅梅殷紅如同胭脂,將他本就白皙如玉的面龐映出幾分紅來。便如昆侖雪峰上的一點紅,清極艷極,難描難繪,叫人一眼就忘不了。

李景行依舊是一張清風明月般的君子臉,瞥了他一眼,接口道:“我只投給一個人,怎麽算是花心?”

呵呵呵,那你都把花撿走了,我們投什麽?作弊作成這樣,真的大丈夫嗎?

徐輕舟在邊上亦是笑了一下,仿佛覺得好笑似的,溫聲道:“李公子少年氣盛雖是情有可原,但這樣對其他人怕是不太公平吧?”

李景行淡淡的回道:“怎麽,徐公子富可敵國還在乎這麽一點兒梅花?”

徐輕舟被噎了一下——“富可敵國”這個詞暗地裏說說還行,若真是明面上說起來,作為商人的他還是尷尬的。再者,和李景行那一大捧梅花比起來,自己和其他只拿了一支梅花的人似乎顯得有些“小氣”?只是,這時候再去多折梅花反倒顯得有些幼稚了。

怎麽回應仿佛都是錯的。所以,徐輕舟只得住了口,擺出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模樣。

李景行也沒再說什麽,頗有些事了拂衣去的退到後面坐下。只是他捧著這麽一大束的花,自是低調不起來的。那些還沒折梅花的人一時間都反應過來,爭先恐後的以餓狼撲羊的姿態跑去折梅花,好些人學著李景行的模樣折了一小束——僧多粥少,好梅花大多又被挑走了,他們大多都只能折一些花苞小的或是花瓣殘了的。

這一下子,安穩了好些年的梅林在這一日慘遭蹂/躪,簡直就像是被強盜分批洗劫了一樣,頓時從年年富餘的境況跌落到家徒四壁的可憐模樣。

等到那邊的女學生結隊過來,都有些詫異——梅花好似去了一大半,難不成梅花都會像是莊稼一樣歉收?

等到她們把目光轉向那些捧花的男學生,都不由得被逗笑了。年紀小的還有些小羞澀,趕緊掛了花籃,連忙退開了,心裏卻是想著:這回花籃必是可以滿了。

沈采薇自是看到了捧著一大捧梅花的李景行——認真論起來,那麽多人還真是他那一捧梅花最多最好。她想起適才沈采蘅的打趣,心裏琢磨了一下,幹脆拿了東西墊在腳下,又踮著腳故意把花籃子掛的高高的:讓你拿那麽一大捧,投到花籃怕也辛苦吧?

沈采薇這樣想著,面上不免帶了點淡淡的笑,一雙會說話似的烏黑眼睛也跟著眨了眨。她平日裏一貫都是溫和冷靜的模樣,很有些淡定從容小才女的模樣,這麽一笑倒有幾分小姑娘的嬌俏,後面偷偷看人的男學生們心口都不由得砰砰跳了起來。

掛的這麽高,可真是高嶺之花不易折啊。那些人瞧著美人再瞧一瞧那花籃,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隨即又立定主意要把花投上去。

故而,等到拿捏著架子、不願意人擠人的李景行捧著花慢慢走過去的時候,沈采薇的花籃已經滿的都要盛不下,尤其是李景行手上那一捧差不多可以裝滿一花籃的梅花更是裝不下。

徐輕舟從李景行邊上過去,輕輕巧巧的把自己那一支梅花投到了沈采薇的花籃上,轉頭笑他:“李公子這麽一大捧,怕是哪個花籃都裝不下吧?”

李景行淡定的道:“不勞徐公子操心。”他說完話,便把那束花往上一投。他武藝拔尖,準頭自是有的,那一束花竟是穩穩的落在已經滿了的花籃上頭,一點也沒落下。只是那個花籃卻成了梅花堆。

徐輕舟冷了臉,正要走開,就見著那滿的早已經溢出來的花籃“啪”的一聲掉了下來——本就掛的太高,花枝也瘦弱的很,這麽重的花籃自然是撐不住。

徐輕舟正要冷嘲熱諷兩句,卻見著李景行十分淡定的從地上的花籃裏頭揀出幾枝花苞沒了的、品相不好的丟掉,再把自己那一大束給撒進去。

很不巧,徐輕舟那一支梅花就是被李景行“假公濟私”的丟出去的。

徐輕舟蹙了蹙眉,再也忍不住:“李公子這般行事,實在有些過分吧。好歹這也是眾人的心意。”

我的未婚妻,要你們的心意做什麽?李景行心裏腹誹了一句,嘴上卻是平靜的解釋道:“這籃子太小本就裝不下,自是應該擇優而取。再說,反正梅花上面都沒寫名字也都裝在一個花籃裏,花籃滿了,大家自然也都算是盡過自己的心意了。”

徐輕舟被堵了一下,一時想不出反駁這歪理的話,很快便又見著李景行十分淡定的掛好花籃,然後“不小心”的踩著自己的那支被挑出來的梅花走了出去,不由大是惱火。

真真是命中註定的對手,上回是他燒了那大半的船,令自己的計劃功虧一簣。這回也是他又讓自己當著人這樣沒臉。

徐輕舟氣得狠了,面上反倒顯不太出來,長眉緩緩的舒展開來反而是眸光漸深。

李景行這樣的舉止自是叫人有些氣惱,只是後來看著李景行叫徐輕舟吃了這麽一個悶虧,那些男學生們都不由得露出笑容來。本來嘛,徐輕舟不是松江人又一大把年紀的還要跟著來湊熱鬧本就已經夠惹眼了,偏偏他還是個商人。不少學生都是年輕氣盛,讀聖賢書長大的,自是瞧不起所謂滿身銅臭味的奸商——這年頭,能有幾分手頭幹凈的商人,更何況是所謂的江南首富只是為著風度,他們也不好太過分。結果李景行這樣幹脆利落的叫對方吃了虧,他們頓時丟開自己那點兒不喜,在心裏暗暗叫好起來。

這頭投完了梅花,那邊的童子很快就來提花籃。沈采薇那花籃滿的很,得要兩個小書童一起擡。惹得那些座上的姑娘頻頻投了目光過來,被比下去了的鄭午娘更是握緊了拳頭,心中氣惱已極。反倒是柳於藍,大約是心裏已經打好了主意,反倒是不冷不熱的從容模樣。

等到那花籃擺到桌上,看著那麽一大籃子的梅花和最上面眼熟的梅花,便是沈采薇都不由得覺得有點丟臉,面上燒得很——李景行作弊作的實在太理直氣壯好了嗎?

她面上浮上兩團羞惱的紅暈,心裏卻不知怎的有點甜,仿佛梅花香飄到心裏面,和梅花酒一樣甜得醉人。這時候,她不由得想起李景行前些日子和她說的話“我為你折梅花,還請二娘莫要忘記為我折桃枝”。

難不成,結業禮上她也要像是傻子似的捧上一大捧的桃花不成?

座上的是溫大家,她對著自己的弟子很是親近疼愛,這時候瞧著沈采薇面紅耳赤的模樣和那一籃子的梅花,不由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滿園梅花,倒是叫二娘你獨占三分。”

☆、106

馬上就要結業禮了,女學裏亦是準備放一個月的假,讓學生們在家準備準備。

因為這個,幾門選修課的考試都是在安排在二月初的時候,打算讓女學生們放假前考完的。賀先生的岐黃課自然也不例外。

因為賀先生受了一些寒氣,身子不太舒服,便使喚著沈采薇替她整理卷子送到校舍去。

沈采薇抱著卷子跟著賀先生進了屋子,先是替她放好卷子,然後又起身去把大開的窗戶合上一些,口上道:“現下春寒料峭,先生身子又不好,還是不要吹風的好。”

賀先生乃是孀居,屋內布置亦是不喜華麗誇讚,除開邊邊角角之外素淡的只餘下黑白二色。便是窗邊擺著的也是一盆水仙花,花瓣舒展開來,是嬌嬌的白色。

因著適才窗戶大開,屋裏的溫度亦是有些低,那水仙花的花香被室內的溫度一凍,更顯得香遠益清,冰涼涼的了。

賀先生先是在榻上坐下,聽了這話只是一笑:“哪裏要這樣仔細?”她到底身子不好,低頭咳了咳,用帕子按住嘴角,輕輕自嘲道,“不過是舊疾罷了。”

沈采薇給賀先生倒了杯熱茶遞上去,溫聲道:“好在這段時間都已經忙過去了,先生得了閑,正好可以好好養一養身子。”

賀先生嘆了口氣,擺擺手道:“行了,若無事,你便先回去吧。我也要歇了。”哪怕是病著,賀先生也依舊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語氣亦是冷淡淡的。

這分明便是委婉的送客詞,沈采薇見著賀先生面上略有倦色,也不想再打擾便點頭退了下去:“那學生就先告退了。”她擡手一禮,裙裾便如輕緩的流水一般在地面上掠過。

賀先生點點頭,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把她叫住了:“等等,你替我把這本手劄交給溫大家。”

沈采薇聞言便停了步子,小心的從賀先生手上接了那本厚厚的手劄,墨香淡淡的。沈采薇用手墊了墊,這手劄倒是挺厚實的。

賀先生的目光在那本手記上一掠而過,微黑的面龐上閃過一絲惆悵,語氣少見的柔和下來了:“我少時學醫,受了溫家許多恩惠,一直都記在心裏。這手劄記的是我游歷行醫的心得,只盼著能交到溫家手上,也算是有始有終。”

沈采薇心中一凜,更添幾分鄭重,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學生會親手交到溫大家手上的。”說著又禮了禮。

賀先生擡起烏黑的眼睛認真的看著沈采薇,然後若有若無的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沈采薇可以離去。

沈采薇拿著那本手劄徑直去了溫先生處,說清來意之後卻被溫先生拿著書卷敲了一下頭:“傻丫頭,平日裏瞧著機靈,這時候怎就看不透了?賀漪讓你親自送了這手劄,還不就是想要讓我把這手劄留給你一份?”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素來冷淡的面上顯出幾分惋嘆來,“賀漪這是看重你呢。只是她一輩子孤零零的,無兒無女,清凈慣了,到了這時候也不願意再多一個弟子拖累。所以才借了你的手把這手劄交給我,即可還了溫家的人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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